前段时间的降雪，拖慢了省会不少归人的脚步，而每到夏季的“逢雨必堵”，更令人记忆犹新。

逢雨必积，积水堵车，雨水浪费，城市干燥……面对这些因水而起的“城市病”，海绵城市的概念逐渐进入公众视野。

今年10月中旬，国务院发布《关于推进海绵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推进海绵城市，有了更为具体的建设目标和管理方向。

而对石家庄来说，建设海绵城市，已经起步。

方向

给所有城市打了一针强心剂

近年来，国内诸多城市频繁遭遇强降雨后的内涝难题，“逢雨必涝，遇涝则瘫”几成常态——2011年，“到武汉看海”成了流行词；2012年，北京“7·21”大雨让77位市民失去生命……但另一方面，我国人均淡水资源仅为世界人均量的1/4，300多个城市属联合国人居署评价标准的“严重缺水”和“缺水”城市。因“水”而产生的城市问题，愈加受到人们的关注。

河北省城乡规划设计研究院市政工程三所所长司绍林的电脑内，存储了大量给排水的有关资料，一份讲话，被放到了较为显眼的位置。

这份讲话，是今年10月9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副部长陆克华在国务院的例行吹风会上首次透露的一个消息——国家将出台推进海绵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要通过海绵城市建设，最大限度地减少城市开发建设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将70%的降雨就地消纳和利用。

在这个意见中，国家也给所有城市定了一个时间表。到2020年，城市建成区20%以上的面积达到目标要求；到2030年，城市建成区80%以上的面积达到目标要求。

七天后，国务院《关于推进海绵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正式在中国政府网公布，引发媒体广泛关注，有的财经媒体网站甚至立即展开了对关联股票的跟踪分析。

“这已经成为了国家制定的目标，所有的城市都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司绍林搞给排水工程已有十几载，在他眼里，这份意见更重要的意义在于，给所有的城市打了一针强心剂——让他们能更踏实地推进海绵城市建设。

不久后的11月16日，石家庄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发布《关于加强建筑节能工作的通知》，鼓励采用非传统水源应用技术，新建项目必须考虑雨水回收利用，采用“渗、滞、排”技术，在此基础上鼓励采用“蓄、净、用”技术进行雨水回收利用，推进“海绵城市”建设。

这意味着，省会向着海绵城市又迈进了一步。

城市硬化程度高致“只排不渗”

“你看，道路路面都铺上大理石，是美观，但是下雨就积水。”省会建设大街和槐北路交口附近的河北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责任公司内，给排水总工程师赵明发透过办公室的玻璃，手指向楼下的院子。

赵明发认为，“渗、蓄、滞、净、用、排”这六个字基本能概括海绵城市的要义。

但实际的情况是，在城市大面积硬化的前提下，包括石家庄在内的多数城市往往只注重“排”——把城市产生的污水、天上降下的雨水都交给排水管道去解决。《关于推进海绵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推进海绵型建筑和相关基础设施建设。推广海绵型建筑与小区，因地制宜采取屋顶绿化、雨水调蓄与收集利用、微地形等措施，提高建筑与小区的雨水积存和蓄滞能力。

不过，目前的石家庄很可能还不具备上述能力。

就在赵明发单位周边的裕华路和青园街等地，2011年夏季的一场大雨让众多汽车趴了窝，4S店忙得不可开交，业务单都排到了第二天。这场雨，省会有近百辆汽车抛锚，而能造成如此影响的降雨，省会并不鲜见。

2014年石家庄市政府组织召开的石家庄市城市排水防涝综合规划技术论证会上，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水务与工程规划院资源能源所副所长王家卓，向所有人梳理了石家庄排水防涝的现状和面临的问题。

在王家卓展示的历经数月统计出的数据中，石家庄市区下垫面类型可分为建设用地、道路用地、绿地、水系、落地，总面积106平方公里的二环内，硬化面积达到了80%。

也就是说，降雨后这80%的面积基本不能渗水，雨水只能流入排水管道，寻求出路。

“在老城区内，除了部分重要地区，一般地区雨水重现期规划仅有1年，而实际建设过程中，可能比这个标准还要低一些。”王家卓的意思是，排水管道管径过小，让“排”变得并不那么容易。

王家卓说，这样的现状，再加上城市地势平坦、缺乏排水出路等问题，“雨后看海”似乎成了必然。

社区中水利用试点步履维艰

“解决水的出路，不是唯一目的，还得把水资源利用好。”赵明发说。

石家庄属水资源十分匮乏地区，有关数据显示，石家庄市多年平均水资源总量21.16亿立方米，人均水资源仅为229立方米，约为全国平均水平的1/10，节约用水已成当务之急。而中水利用，无疑是一个方向。

中水又叫再生水，是污水经适当处理后，达到一定水质指标、满足某种使用要求，能进行有益使用的水。城市污水处理厂处理后的中水能用于景观、绿化等，中水民用，省会也有所尝试。

在石家庄节水示范项目、河北科技大学中水处理站地下泵房内，维护班长唐海峰仔细查看各类仪表数据。“基本上每天处理2500吨~2600吨各类污水，完全可以满足冲厕、绿化、人工湖补水需求，还能成为消防储备水源。”唐海峰说，这套中水处理设备投资约800万元，由该校环境工程与科学学院进行工艺设计——这里不仅能处理中水回收运用，还能成为给排水专业学生的实训基地。

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不算入800万元建设费用，只计算常规运行中的人工、物料等耗费，每处理一吨中水的成本为2元多钱。若加上建设费用，这个数字会更高，“中水处理的意义更多地在于节水，而非经济成本的考虑”。

但对更多的居民区来说，中水利用步履艰难。“2012年，我和多位水利专家共同调查省会多个小区的中水处理设施运行情况，多数运行得很不好。”赵明发说，主要原因是管理不善与成本过高。

今年3月，本报对省会居民区中水运用情况进行了报道，石家庄市水务局相关负责人明确表示，目前社区中水回收规模小、工艺欠缺、异味大，影响居民使用。而且，这种小规模运行没法达到利用效果，无法市场化运作，国家无法持续扶持。

记者近日回访省会中水利用试点小区，目前多数小区中水利用情况不容乐观，个别小区甚至已停用。

解困

蓄 老小区可先从收集雨水开始

司绍林认为，中水利用推广得好不好，很大程度上是受观念的影响。“北京的一个新建小区，你知道开发商用什么当宣传噱头吗？中水利用和低影响开发。低影响开发，某种程度上就是我们说的海绵城市建设。”司绍林说，这样的理念在北上广等城市已为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但在石家庄这样的城市，很少有人在买房时会考虑水的问题。

而且，在新建小区开发之初即融入节水理念，相对较好实现；但对老旧小区来说，其投入成本要比新建小区高得多。

正因如此，司绍林建议，新建小区节水应从设计之初就考虑，老旧小区对水资源的利用，则可以从“接水”开始。

他建议，政府部门选择几个到十几个小区作为试点，把大型水桶放置在建筑物落水管下，让楼顶的雨水汇入水桶内，再把这些汇集起来的雨水用来浇灌花木、补充水景。同时，针对先期开展运用，运用较好、较多的小区，可给予一定资金支持。

司绍林的这种想法，与20世纪末瑞士在其国内大力推行的“雨水工程”不谋而合。

瑞士以一家一户为单位，在原有的房屋上动了一点“小手术”：在墙上打个小洞，用水管将雨水引入室内储水池，再用小水泵将收集到的雨水送往房屋各处。使用时，小水泵将沉淀过滤后的雨水打上来，用来洗厕所、擦地板，甚至用来洗涤衣物、清洗蔬果。“比起直接上一大套中水处理设备，这种方法显然更便于操作，而且成本较低，易于让人们看到直接的效果。”司绍林说，等节水观念培养起来后，再进行更大规模的建设，诸如数个小区联合建成一个中水站，由专门人员统一运作。

河北省政府于2014年发布的《关于加强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实施意见》也提到，到2015年底城市再生水利用率达到30%以上。司绍林认为，随着人们观念的变化和建设的深入，实现目标的可能性在逐渐提高。

渗 老城区的改造应当顺势而为

比起单个小区的建设，城区的总体建设更令人关注。

记者采访到的多位给排水专家都反复强调一点——海绵城市的建设中，老城区绝不能大拆大建，应因地制宜。“应该先摸排，哪些道路和范围近期将要拆除，哪些地方积水极其严重，再进行改造，最好能达到一种顺势而为的效果。”赵明发说。

这种顺势而为的做法，在省会已有先例。

省会的东环公园被称为“海绵公园”，公园内西侧绿地呈缓坡，凸起像个小山包，东侧2万多平方米绿地却凹陷下去，像个小山谷。而这种设计，正是顺应了其原本的地势。“凹陷的这块绿地比周边路面低三四十厘米，遇降雨时，能就近吸收公园内及周边小区和道路的雨水，及时补充地下水，这就是大家常听说的‘集水式绿地’。”石家庄市园林局公园处副处长张一梁说，这几年，省会新建和改建的50多所公园，都增设了透水砖等“海绵体”。这种砖具有良好的透水、透气性能，可使雨水迅速渗入地下，补充土壤和地下水。

在赵明发眼中，东环公园的建设方式堪称典范，可以很好地实现海绵城市建设理念当中的“蓄、渗”等理念。

如果能出现更多的如东环公园这样的项目，《关于推进海绵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中“老城区要结合城镇棚户区和城乡危房改造”、“各地要建立海绵城市建设工程项目储备制度，编制项目滚动规划和年度建设计划，避免大拆大建”的要求，也将离我们越来越近。

用 正定新区泵站能集水能养树

赵明发认为，比起老城区海绵城市建设过程中无法放开手脚的情况，新城区的建设需更大胆一些。“无论是规划设计，还是新材料、新技术的采用，新城区都应超前设计，不能再犯走一步看一步的老毛病了。”赵明发说，《关于推进海绵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提出，要统筹推进新老城区海绵城市建设，从2015年起，全国各城市新区、各类园区、成片开发区要全面落实海绵城市建设要求。

这种大胆的尝试已出现在省会正定新区。

在河北奥体中心的西南侧，华北规模最大的抽水泵站已基本建设完毕，很快将投用。它能收集周围14.5平方公里的雨水，拥有80米长的格栅机，但最吸引记者的却是泵站调蓄水池上的一个特殊结构。“2014年夏天，泵站主体建成，在进行蓄水池顶部施工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泵站的项目总工王金成说，蓄水池身处地下，顶部全部由水泥浇筑而成，而后铺设了一层浮土，上面种着乔灌木。但由于其略高于周边路面，这就造成夏季降雨较大时，雨水渗入土层后会顺着蓄水池水泥顶盖流到地面，形成较大径流，路面积水较多。同时，短时强降雨还会使乔灌木的根部被浸泡。

为此，王金成和同事们引进了一种新的蓄排水架空板，它可减缓强降雨时水的下渗速度，还能过滤其中的杂质。

最主要的是，他们在蓄水池顶端通风口附近打了一排小孔，让降下的雨水进入其中，进而利用。

不仅如此，正定新区的天津大街、河北大道、隆兴大道等总长度约30公里的道路，还采用了透水路面，这种路面能使雨水迅速渗入地下，保持土壤湿度，减少地面径流。“自这些道路建成后，遇中雨强度以下的降水，还未见过积水。”正定新区管委会市政设施管理部门相关负责人说。

排 排水管网建设应比现在更好

“很多人的概念中，海绵城市就是应对那种短历时强降雨的，其实这是不对的。”王家卓认为，海绵城市主要应对的是中雨及以下强度的降雨，如果再遇到几年前北京“7·21”那样的强降雨，仅依靠海绵城市建设中的“渗、蓄、滞、净、用”根本来不及处理如此之多的雨水，肯定会“看海”依旧。

司绍林很反对有些人把海绵城市建设和城市排水管网建设对立起来的做法，“因为海绵城市当中本身就有‘排’的要求，排水管网建设应该和其他几项齐头并进，必须比现在建设得更好才行。”

这不仅是司绍林等专家的看法，管网建设的重要性，早已体现在政府部门的规划中。

2013年，河北省政府办公厅出台了《关于做好城市排水防涝工作的实施意见》，从抓紧编制城市排水防涝专项规划，加快城市排水防涝设施建设改造、强化城市排水防涝设施运行管理等方面做出了具体要求。

在2014年石家庄排水防涝专项规划论证会上，王家卓等专家也对省会未来的排水防涝做出了规划——城区西部恢复四支渠，中部将石津灌渠南支与东部退水明渠相连接，东部新建高速公路西明渠、南石明渠、产业区明渠、滹沱河排水通道。

通过这一系列的建设，将使主城区达到应对五十年一遇内涝的水平。

目标

“就是回到自然中去”

2000年前后，赵明发给筹建中的河北省女子监狱设计给排水系统，当时女子监狱周围数里都是荒地，根本没法接自来水管道和排水管道。监狱用水原本用的就是自备井，这不难，但排水却费了不少功夫。

在监狱内部，工程师们设计了大量下凹式绿地，同时用植草沟将路面形成的径流导入一个周围种满树木的大坑中，大坑中的水经过中水处理后，还能够继续运用。“大坑的设计缘于我小时候的生活经验。”赵明发的老家在石家庄栾城区，过去他就住在城墙边，周边是一圈护城河。那时，村边满是土地和树木，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大坑成了蓄水池——每次降雨后水位都会上升，而后便成了小伙伴们游泳的好去处。在炎热的夏季，他从坑边经过时，都能感到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可惜，城墙拆了，护城河没了，大坑也没有了踪影。在我看来，海绵城市就是回归自然，让我们生活的世界中，水的循环体系顺畅起来。”赵明发边说着，边用笔在纸上描绘印象中的护城河的模样。

专家建言

制定规划时应考虑水资源、水污染等因素

据相关专家透露，石家庄市正准备着手编制海绵城市的相关规划。

王家卓也为石家庄的海绵城市建设，提出了几个建议。

王家卓建议，一是找准问题，针对地下水位持续下降、水资源紧缺的现状“对症下药”，规划建设中应强化雨水的收集利用，促进雨水下渗，回补地下水；二是要解决好水污染的问题，通过综合措施净化雨水，提升省会所有水体特别是民心河的水质；三要转变观念，各部门做好配合、齐心协力，把海绵城市的理念落实到城市规划、设计、施工和运行维护的各个环节。